谢琇在定仪宗关起门来蒙头大睡。
她感觉自己依附于高韶瑛自带的剧情而延展出来的这一条故事线,已经完美地达成了BE。
这么说来,时空管理局很快就会要召唤她回去了吧。
不过,出乎她意料地,她一直在定仪宗里窝了一个多月,却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哦不,她也是接到了一项通知,或者说,邀请——的。
高五少曾经传信过来,邀请谢琇去高家参加他的祖母徐太夫人的寿宴。
谢琇垂死病中惊坐起,思考了一下,觉得高家现在跟她又没什么关系了,更何况老太太看到她和高韶欢一起出现的时候,那副慈祥的笑容里总是带着点淡淡的疏远与戒备,就活像是她这个平庸之人,马上就要拱了他们家天资超绝、众望所归的翠玉小白菜一样。
后来老太太发觉她真正的目标是他们家排行最长的那棵大白菜,对她的笑容才真切多了;可是现在老太太万一知道了她又恢复了单身这一消息,说不定看着她跟翠玉小白菜友善交谈,又会感到不太痛快。
老人家难得过个大寿,为什么要替她找不痛快呢。谢琇暗忖。
于是她就婉言谢绝了高韶欢的邀请,为了平息他的失望,她还难得地出了趟门,到集市上绞尽脑汁,搜罗了一些有趣的小物件当作安抚的礼物寄给他。
谢琇后来无数次地后悔,她当初为何没有答应去参加那一场徐太夫人的寿宴。
可是那时候她太难堪了,她甚至觉得自己不敢在寿宴上走到徐太夫人的面前,直视她的眼睛。
她没法和平常一样像个乖巧的晚辈一样地和徐太夫人寒暄,恭贺她的寿辰。她觉得她每次与徐太夫人视线相遇的时候,一定都会忍不住去想她到底知道多少自己与高韶瑛交往的事情,又对他们两人的分手作何感想。
而且,她更加不想去面对的,是一定会在寿宴当天像个合格且完美的家主一样,继续周旋于各家宾客之间,温文尔雅地应酬宾客和亲友,接受众人新一轮赞誉的高家大少爷。
即使他已经失掉了下任继承人的位置,但是在他的弟弟尚未长成到足以担起整个家族之前,这个家族的担子,依然是沉沉地压在他的肩膀上的。
谢琇想像了一下寿宴当日的场面,然后沮丧地发现自己甚至可能没有力气那么若无其事地走到他的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无其事地与他应对,展开一场社交意味十足的交谈。
这条感情线简直让人伤筋动骨,她觉得她需要的不是什么风光露面的社交场合,而是关起门来暴饮暴食,暴睡十天。
但是谢琇的暴睡疗伤大计还没有完成,就接到了高家惊变的消息。
……徐太夫人的寿宴上,高家一直谨慎保守了数代人的秘密被爆出——
原来,能够调动十万西南兵马的半块虎符,长期以来,竟然就保存在高家!而在徐太夫人的寿宴上,那半块虎符却毫无预兆地被人盗走,下落不明;徐太夫人当场被气得倒下,至今不省人事……
而这一切,都是高家大少的计谋。在坦率承认之后,高家大少叛出家门——
谢琇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瞬间就忘记了自己疑似失恋的伤痛。
她现在只想找到高韶瑛,抓住他的衣领,狠狠摇晃他,追问他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她的想法没能实现。
高韶瑛消失了。
谢琇匆匆把门派里的事务都扔给二师妹,日夜兼程地赶去高家见高韶欢,却发现往昔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在陷溺于激愤、不解、痛苦、纠结的巨大漩涡之中,而且他的叙述里能够给她提供的线索也极为有限。
他甚至不知道高韶瑛究竟是跟哪个幕后黑手联手了,不知道高韶瑛是什么时候跟那些人接上头、开始合作的,也不知道高韶瑛去了哪里,接下来他又打算做什么。
谢琇面对着这一大摊烂摊子,眼看着颓丧得好像马上就要在自己面前揉鼻子揉眼睛哭唧唧的高五少爷,觉得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那个差一点成了他大嫂的人,于情于理,自己都实在没法就这么走开。
于是她留在高家,协助高韶欢料理好了高家的这些事情,然后高韶欢说要到禹都去。
禹都是这个国家——目前统治这个国家的,正是“禹朝”——的都城,谢琇觉得既然事情牵涉到了什么西南大军的虎符,那就跟朝堂扯上了关系,说不定禹都也是这一切秘密的关窍所在。
因此她立刻自告奋勇要陪高韶欢一起去,两个人路上也好做个伴。
一路上碰到多少艰险自不必说,范随玉甚至都冒出来一回;袭杀他们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最后逼得高韶欢被迫到了生死交关的绝境极处,临阵悟到了崇山派失传已久的绝学“千山独行剑法”的终极一招。
虽然可爱的弟弟又新添了什么天赋技能点,是件可喜可贺之事,但是谢琇完全没有心思替可爱的弟弟庆祝。
这个小世界也不知道采用的是什么诡异的世界观,好像每套了不得的武学,终极杀招必定得把使用者逼到极限,拼上半条命,才能使用。
好比高韶欢悟出的“千山独行剑法”的终极一招“山河万仞”,使出的时候固然是气势横扫天地六合的大杀招,但当即就让当时已经负伤的高五少喷出一大口血。紧接着,还导致了他内力暴动。
假若不是谢琇看出不对,当场立刻把他按着盘膝坐下运功,并在他内力失控、濒临走火入魔的时候,硬着头皮从自己的那一堆预装武功里翻找出了一套合用的内功,引导着他慢慢地一遍一遍梳理内力,最终才把他暴走的内力安抚下去的话,剑南高家的一代天才的主线剧情是不是会立刻断在那里,也未可知。
但糟糕的是,高韶欢当时的状况太差,谢琇忙着帮助他控制内力暴走造成的种种问题,根本无暇分/身去找范随玉逼问任何有关于高韶瑛的下落等等事情。
倒是范随玉临走前,可能是眼看高韶欢这种口吐鲜血、命悬一线的状况有些凄惨,正合她意;于是她大发慈悲地给他们两人留下了一条似是而非的线索。
“啊,你不知道吧?高大少现在也跟我在一起呢。”艳丽的女郎远远地站在高韶欢的力量暴走会影响到的范围之外,好整以暇地朝着谢琇说道。
谢琇:!?
虽然她现在双掌与高韶欢的掌心相抵,引导着他梳理内力,但听到了这个爆炸性消息,也一时间忘了手上的动作,猛地抬头望向范随玉的方向。
范随玉的脸上带着一个类似于胜利般的笑容,对谢琇说道:“他可是心甘情愿跟着我走的呢。”
谢琇:!!!
她现在就想给范随玉一记“万艳同悲”!就算她浑身的内力都被这一击抽空也无所谓!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理智,觉得就算是跟这个女人同归于尽也没关系——
范随玉仿佛代表着高韶瑛背后那巨大黑洞的一部分,张开黑黢黢的巨口,似要将他吞噬。
而谢琇自己则太渺小,不能摧毁那黑洞本身,也无法将他整个人从那个黑洞里拖出来;那么,就算是一点点也好,将组成那个黑洞的任何一部分毁灭都好——
可是到了最后,她却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高韶欢眼下的状况实在不怎么好,而她觉得无论是作为他的朋友,还是作为差一点就当上的、他的大嫂,她都对他有着某种程度上的责任和义务。
跟范随玉干个你死我活,然后把高韶欢一个人丢在这里任人鱼肉,很明显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谢琇咬着牙,心里想着,假如高韶瑛知道她今天的选择,恐怕会恨死她。
可是假如她或者他真的对高五少爷下了狠手,她也知道他或许不会从这样的举动之中获得多少真正的宽慰。
否则他掌管高家那么多年,高韶欢长大后又到处跑来跑去,快活单纯又全无戒心,就像那只在高家大宅里四处窜来窜去的短毛圆滚滚小奶狗一样;高韶瑛如果真的想要在高家之外的地方对高韶欢下手,他也并非全无机会。
可是,他没有那么做。
假如高韶瑛真的恨到想要对高韶欢复仇,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谢琇并不能替他做决定。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把高韶欢活蹦乱跳地带到高韶瑛的面前去,让他们兄弟重新见一面,然后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那就由他们自己去决定吧。
为此,她今天并没有其它选择。尽管这样的选择可能会让高韶瑛恨死了她。
范随玉似乎也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她在离开之前,含笑对着谢琇说道:“……我会把今天你有多么照顾和关心高五少爷的事情转告给他哥哥的——”
她眼角飞起,唇角上翘,红唇微启,用甜蜜的语气说出淬了毒的话语。
“……他一定会非常感念你的仁慈。”
谢琇几乎按捺不住,从高韶欢身旁猛然站起,手都碰到了射月剑的剑柄上。
高韶欢因为乍然失去了她的内力导引,蓦地身子向前一个趔趄,剧烈咳嗽了几声,下意识用手捂住疼痛的胸口,唇角也溢出了一丝血迹。
他脸色苍白地重新睁开了眼睛,带着一丝迷茫而不安地仰头望着站在他身前的谢琇。
而范随玉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向着一旁的花丛随意地推出一掌,掌风摧毁了一大片花朵,带起了无数花瓣,纷纷扬扬地飘在空中,宛若一场花雨。
这一招似乎全无用处,但她却显得十分满意。
她就在花瓣飞舞中离去。
斩碎那些花瓣在此刻全无用处。
正如那一天即使谢琇在徐太夫人寿宴的现场,她也不可能阻止高韶瑛计划好的行动。
她拥有他的全部爱情,但他的全部爱情是悬浮于空中的,而不是充盈在心里。
他的心里,沉甸甸地依然挤拥着全部的仇恨与愤怒。她是介入不到那其中去的。